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办厂五六年，赵承志（假名）就没遇见过这么难搞的人。

事情原本不庞大。不久前，互助过的团长发来一款手机壳，说是有几百名群友想要，问他能不能尽快开模出货。搁早两年，赵承志才瞧不上这点订单量。但眼下生意难做，许多偕行赔了个底儿掉，他的厂子也快难以为继，只好接一单算一单。

效果刚出货，自称是这款手机壳原创者的粥粥（假名）便找上门来，指责赵承志盗版侵权，要求致歉赔偿。对方给了设计原图和创作时间线，但并没有提供版权挂号的相关资料。赵承志随意应付几句，示意清完库存就下架。

直到现在，他仍以为这是司空见惯的小事，“这行一直相互剽窃啊”。然而，被他这种搪塞态度伤到的粥粥，接连在社交媒体喊冤，招呼粉丝转发撑腰，又去拼多多提议举报，事态眼看着主要起来。

眼下的希望是：赵承自愿意删除商品链接，之后绝不再出售这款手机壳，“经济赔偿”“书面致歉”则拒绝配合。双方谈判陷入僵局，咽不下这口吻的粥粥决议网络更多证据，去法院维权。

已往几年，电商平台争相在生产者和消费者中央搭建桥梁，再经由“反消费主义”的掩饰升华，工厂货逐步都成了“优质货源”，岂论是否涉嫌盗版。通俗群众也自觉组团，追求工厂定制“平替产物”的消费浪潮势不能挡。

电商平台态度暧昧，横竖是民不举官不究。工厂店、团长、原创设计师、消费者则各执一词，捉对厮杀。正如影音领域的盗版不再像前几年那么人人喊打，即便在最有版权意识、最爱撕剽窃的年轻人那里，随着眼界坦荡兼经济拮据，盗版也成为一种自动选择。

“我不做，总有人做”

海内近万家手机壳相关企业，一半以上活跃在广东。赵承志坐落在深圳龙华区的工厂，即是其中的中坚气力。

固然，这已经是两年前的剧情。2019年起，手机出货量下滑、突如其来的疫情、外贸生意遇阻等等，连续不断的袭击令手机壳市场急转直下。行业逐渐失掉“千亿生意”“暴利”的光环，赵承志和偕行走入亏损倒闭、转型求生的至暗时刻。

赵承志回忆，在行业繁荣期，他家厂子周遭五公里内，能找到十几家竞争对手。现在他常在街道转悠，看到不停有厂房贴出转让广告，意味着又有人倒下了。

更多偕行仍在苦熬。起劲降低外贸依赖的同时，试图试探联名、定制、转型等偏向。这也是赵承志和团长联手、做起山寨手机壳定制生意的理由，“蚊子再小也是肉，混口饭吃呗。”

早在2018年，赵承志就实验过开线上工厂店，卖库存货。但由于品相平平且单一，加之团队缺乏专业运营能力，网店毫无转机，粉丝至今没能破千。

直到团长契子（假名）带着一笔新生意敲开了他的工厂门。这个年轻女孩顺着拼多多店找到他，解释社群团长的身份后，询问起打版制作一款手机壳，价钱最低若干，也如实示意“非原创设计”。

正愁没活儿的赵承志，按其提供的产物图和订货量，估算了下开模、质料、人工等用度，发现成本未廉价。他告诉契子，至少得出货3000件，订价才气比原价低一半。

赵承志以前没接触过这种团购，凭履历判断通俗主顾要拼成这么多单，没戏。不意4天后，契子爽直转来一笔定金，敦促“厂长尽快出货”。就这样，赵承志和团长契子愉快地完成首次互助，厥后又以相同流程打版过七八款手机壳。

但赵承志示意，这种生意的利润极低，接一单团购只能挣三五千。“生产装备现成的，可模具不通用啊，开一套少说万把块，再说人工、物流也得花钱。”

不外，他注意到契子定制的手机壳虽说小众，但还真有爆款潜质，颇受年轻主顾迎接。

设计是海内代工厂普遍的短板。赵承志把心一横，最先每次预留部门新品，挂到拼多多店肆售卖。运气最好的那次，一款搞怪手机壳接连补货，最终乐成拼单两万多件。

比起曾经动辄几十万的出货量，这些销量或许不值一提，却缓解着工厂在特殊时期的生计压力。况且，赵承志看到的不只眼前利益，更是这种基于真实需求形成的团购模式所带来的商业想象空间。

“有点众筹的意思。提前网络用户购置意愿，再凭证订单量决议做不做、做若干，风险相当低。固然，这种模式缺乏稳固性，不太适合工厂生产，最棘手的照样版权问题。”他停留片晌，弥补道：“但我不做，总有人做。”

被原创设计师粥粥投诉后，赵承志在几家电商网站，搜出好几条同款手机壳购置链接。他给对方发已往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“不止我家，都在剽窃”。效果乐成激怒了粥粥和她的粉丝，引来更多舆论围剿。

想来想去，赵承志认定自己“被扒”的主要缘故原由，是自家产物在所有盗版货里卖得最好。他激动地跟硬糖君注释，拼多多销量不能看数字，现实上绝大多数订单是他们员工用小号帮买家拼乐成的。

“库存没卖若干，总毛利润快要4000块吧。她让赔偿5万块，太多了。”赵承志面露难色。

“没钱也想用好的”

2019年，刚从大学结业的契子咬牙花掉泰半存款，给自己换了台苹果手机。她在1688、拼多多搜索“外贸”“手机壳”，根据价钱排序，买回两个手机壳。其中，深圳龙华发货的那款9.9块，用到现在仍完好如初。

低价购置好物，是契子学生时代苦修的生涯艺术。她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，没能获得爸妈足够关爱，无论是精神上，照样物质上。“大学四年，我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，全靠当家教、做地推、发传单挣生涯费。”

契子把节省做到了极致。她稀奇自满地讲起，自己加入豆瓣热门小组“抠门女性团结会”时，组员还不到2000位。正是在这里，契子学习省钱方式的同时，还嗅到了商机。

她先是学会了，带上尾单、外贸、瑕疵等要害词搜索电商平台，能够买到高性价比的服装和家居。尔后发现，在电商平台还可以找工厂店，以更低的批发价购置种种商品。契子总结出“若何找到好货源”“准确购置工厂货”“网红同源店”等履历贴，在豆瓣、微博、小红书都备受好评。

她最先批量筛选爆款衣饰，再挂在同伙圈、闲鱼售卖，行使信息差赚差价。契子告诉硬糖君，刚最先她每个月能赚到两三千的零花钱。只惋惜，年轻人搜索信息能力都很强，加上一批批省钱博主涌现，这项副业很快就不香了。

也是这个时刻，契子发现拒绝消费主义的网友，不仅仅是想买廉价产物，另有着强烈的定制需求。“经常刷到有人发产物图，底下满屏‘压力给到义乌/拼多多’的留言”。

于是，契子重新运营起自己做微商、社区团购、福利发券时建的群，又用省钱内容吸引更多没钱的年轻人前来，“现在手头有20多个500人的群”。硬糖君也是通过一篇“小众手机壳，破千发车”的帖子联系到她的。

在契子看来，做好工厂团购要注重两点：第一，别想妄想便利，无脑做服装、饰品的网红款，价钱低不外工厂直销。第二，必须眼观四路，准确判断哪些新品能火，趁热做出来才有更多人买单。

在她的履历谈里，年轻网友对照喜欢的，主要是那些小众、自力设计的饰品，如戒指、发夹、手机壳等。这些原创产物多数限量发售，订价动不动几百上千，通俗消费者往往买不起，“买得起也肉疼”。

契子的团购服务，牢牢地捉住这个群体的需求。当盗版团长的半年时间，她先后联系过三十多家工厂，打版过“社畜语录”手机壳、佛头戒指、透明发夹等等。“每次拼团能挣个三四千块，当副业挺好的。”

契子也知道，这是处在灰色地带的盗版生意，她设计做到年底便彻底竣事。厂长赵承志告诉她，原创设计师要跟其打讼事时，她的心头猛地一惊，迅速打下“万万别硬刚”发了已往。

去年，拼多多雇主因打版某爆款蝴蝶抓夹，被原创设计师挂到小红书，掀起一场关于买山买正的猛烈讨论。一时间，“压力给到拼多多”“组团开模”等言论，引来正义网友的吐槽和斥责。

火热一时的蝴蝶发夹侵权事宜

走到今天，设计师，尤其是小众原创设计师和盗版厂商之间的矛盾愈发不能协调。契子自认爱财，但也不想引火上身，“实时收手，做人不能太贪心。”

“没有胜算也要硬刚”

手机壳看法构想、初稿设计图、终稿制品、盗版链接……粥粥频频翻阅着打印出来的盗版侵权资料，突然溃逃得哭出了声。

哪怕跟盗版厂家谈判时，再怎么态度强硬、态度坚定，也难以改变这些证据远不足以维权乐成的事实。拼多多知识珍爱平台显示的“投诉失败”页面，瞬间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。

这款手机壳从设计到生产破费近40天，刚上架一星期，卖出不到100件，粥粥就眼睁睁看着胜利果实被那些盗版工厂窃取。更忧伤、也最激怒她的是，跟盗版商理论时，竟几回获得回答——“没看出来有啥原创性”。

类似的路人谈论也不少。粥粥发现被剽窃后，第一时间跑去微博、小红书“升堂”，想从热心网友那里获得声援。但谈论区里，虽不乏“盗版可耻”“不尊重原创”的抚慰，可“通俗素材也有版权？”“汉字还分山正，搞笑呢”“凭什么卖这么贵”的否决声也是不停于耳。

粥粥全力注释，花朵和汉字的元素确实常见，但她在造型、颜色和材质上面，倾注过许多设计灵感，“光是那些花的渐变，我就调整过七版设计图。”

至于为何订价偏贵，且以限量分批的方式销售，粥粥也有充实理由：这款手工品是在素体手机壳上创作，底色需要单独上，小物需要单独贴，制作历程相当繁琐、耗时，80多块的订价并不外分。

自力手艺人“真不值钱”。粥粥频仍刷到网友吐槽原创产物订价虚高的质疑，路人也纷纷拥护。正是抱着这种心理，网友一遍遍高呼“这边压力给到义乌”“现在压力轮到拼多多”，直至乐成召唤到盗版厂家。

粥粥想到这情形就心累。看完她在粉丝群的吐槽，热心网友出谋划策的同时，也不解地询问，“为什么不提前做好版权挂号”。

这正是绝大多数手工原创者面临的尴尬处境。要给作品解决版权挂号，初审复审流程很长，最少得一个月，用度还不低。这对小作坊式店肆而言，是上新和成本的双重压力。

因此，在小红书搜索“拼多多侵权”“拼多多盗版”等要害词，我们会看到维权者多数是项链、戒指、发夹、手机壳的设计者，更准确说是小众原创设计者。

跟厂家赵承志谈崩之后，粥粥阴差阳错地址开中国裁判文书网，在检索栏输入上海寻梦信息手艺有限公司（拼多多主体公司），点开关于外观设计专利的200多篇文书。

有人胜诉，也有人落败，但似乎都是原创者和盗版商的对战。而作为战场的拼多多，总能用“已接纳需要措施阻止侵权”“删除、断开被诉侵权商品链接，没有造成损害扩大”的理由撇清关系。“被用来行凶的菜刀有什么罪。”粥粥说完，长叹一声。

粥粥和赵承志正在举行最后协商，若是无法谈拢，她照样会举起执法武器，哪怕只有一丝希望。粥粥告诉硬糖君，盗版手机壳上架后，原版很难再卖出去，“我的粉丝甚至被人追着骂傻子钱多。”自己横竖已经彻底输掉，无非是亏若干的问题。

罗永浩曾挖苦，卖手机的不如卖手机壳的赚得多。那么问题来了，卖盗版手机壳的和卖原创手机壳的，谁赚得多？